阳光从那扇残破的窗棂勉强挤进来,只能照亮靠近窗口的那小块地方,还被厚重的灰尘和蛛网过滤得昏黄黯淡。其余的角落都沉在浓稠的阴影里,湿冷的空气黏糊糊地贴在我的皮肤上。
朦胧中,我看到墙面上布满霉斑,有的地方甚至长出了绒毛状的菌丝,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病态的灰绿。地面上有些木板已经腐烂翘起。木榻早已腐朽,表面结着一层黏腻的污垢,不知是汗渍、油垢还是更肮脏的东西。
整个屋子像一口潮湿的棺材,空气又闷又冷,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腐朽的霉味,让人不由得怀疑,如果在这里待得太久,是不是连骨头都会慢慢腐烂。
我蜷缩在墙角,每动弹一下就会发出铁链拖在青砖上的声响,铁环摩擦手腕的钝痛早已麻木,唯有喉间干涸的灼烧感,提醒着我尚存一丝生机。
为了逼我接客,老鸨将我锁进这间房屋已有半月。每日唯有晨光穿透小窗时,那扇腐朽的木门才会被粗暴地踹开——龟奴站在门口,手里拎着半块窝头,硬得能硌碎牙,另一只手里是半碗凉水,水面浮着层浑浊的膜,腥臭得像腐尸泡过的水。
我盯着地上那只在爬的蟑螂,它扭着油亮的黑背,慢悠悠地从我的脚边爬过,像是在炫耀他的自由。
忽然胃里一阵痉挛,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,想要呕吐的冲动堵在喉口,却连一声干呕都发不出。我只能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血腥味漫开,才勉强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痉挛。
恍惚间我想起了现代的生活,家里那台双开门冰箱里永远堆满新鲜食材,便利店冰柜里成排的草莓牛奶,可以随时买上一盒,站在冷藏柜前"咕咚咕咚"喝完......
蟑螂突然窜进了墙缝,我盯着那个黑洞洞的缝隙,眼前却浮现出地铁通道里川流的人群,上班族们低头刷着手机,穿校服的学生们嬉笑着挤成一团,还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,车轮碾过地砖的"吱呀"声那么清晰......
我的视线开始模糊,好怀念那个时候的自由啊。
不知过了多久,木门突然被撞开,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,几个龟奴拖拽着个少女跌撞进来。
那少女被重重摔在地上,发间几缕散乱青丝黏在汗湿的颊边。本该是粉色绫罗裁就的衫裙,如今却沾满尘泥,裙裾被龟奴扯裂半幅,露出里面素白中衣上晕开的暗红——不知是旧伤还是新痕。
她跪坐在地上,我看到她指甲盖翻卷翘起,边缘结着黑紫血痂,仿佛遭遇过酷刑。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。
"放开我!"少女的哭喊在房间里回荡,带着恐惧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龟奴们狞笑着,享受着少女的痛苦和绝望。
为首的疤脸男人咧开嘴,刀疤在阴森的光线下扭曲蠕动,他突然过来扯起我的头发,将我拽起来,指节陷入头皮的剧痛让我踉跄跪地。
“瞧见没?” 他狞笑着,把我拽到少女面前,我膝盖砸在地上的闷响混着背上突然挨的一鞭,"啪!"的一声,火辣辣的疼感席卷而来。
我闷哼一声,身体剧烈颤抖,却连哭叫的力气都被抽空,只能死死咬住嘴唇,血腥味在齿间漫开。
疤脸龟奴哈哈大笑,转身走到少女面前,手指用力扣住她的下巴,逼她抬头:"瞧见没?再不乖,这就是你的下场!"
少女浑身发抖,嘴唇哆嗦着,眼泪无声滚落。
“想活命就乖乖听话!” 疤脸龟奴狠狠将她踹翻在地,“不然,可就不光是皮肉疼了!” 说罢,他甩了甩鞭子,狞笑着与同伙离去。
木门轰然闭合,“咔哒” 一声锁死。寂静中,只有少女压抑的啜泣声在黑暗里蔓延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丝细微的动静传来——她正颤抖着朝我爬来。指尖触碰到我渗血的后背时,猛地缩回,像被烫到般颤抖着。
她眼眶瞬间通红,嘴唇嗫嚅着,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,似乎在深深的自责。
"你......你还好吗?"她说的每个字都带着颤音,我能感觉到她在极力压抑着哭腔。她的手指悬在我的伤口上方,几次想要触碰却又缩回。
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,喉咙却火烧般疼痛:"死不了......"话音未落,一阵剧烈的咳嗽席卷而来,我趴在地上剧烈喘息,鲜血从嘴角溢出。"倒是你......"我擦掉嘴角的血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"怎么会被抓来这儿?"
借着小窗的微光,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。我看清她生得极美,精致的眉眼此刻沾满泪痕,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,我想那可能是刚刚被殴打造成的。
她忽然笑了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声音压得极低:"我原是江南柳州知府之女,父亲为官清廉,因弹劾权臣被构陷......”她说着说着啜泣起来,"满门抄斩那日......我扮作丫鬟......逃了出来......"突然,她剧烈地颤抖起来,整个人缩成一团,"可是命运弄人,我最终没能逃过人贩子的毒手......被卖进了这青楼。”说着说着,她的声音哽咽起来。
我张了张嘴,对她的遭遇很是心疼,"你叫什么名字?"
她没有回答我,我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腕。夜风从窗缝里漏进来,吹起她散乱的发丝。她把脸埋在双腿,把呜咽声咽回肚子里,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小,最后彻底静止了。
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弹,不知不觉间,我的眼睛也湿了。
她突然开口了:"别......问了......"见她如此难过,我只好不再问她。
“我听说......”我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桥段,心想着或许这是一个机会,“很多青楼女子都只卖艺不卖身,你会琴棋书画吗?”
少女愣了愣,随即点头:“自幼习练,歌舞也略通一二。”
我心头燃起希望,挣扎着坐直身子:“别怕,我有办法。或许咱们能活下去。”
说实话,我也不确定这计划是否可行,但此刻,我们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。
次日清晨,我用铁链敲打着木门,声嘶力竭地要求见老鸨。
起初无人理会,只有那沉闷的敲击声在房间里回荡。我大声地咳嗽着,每咳一声,都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。
直到我喊出“能让你们赚大钱”,那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终于不耐烦地出现。她皱着眉头,眼神中满是不屑,那涂着丹蔻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木门,刺鼻的脂粉味随着她的动作弥漫开来。
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说服老鸨让少女当场表演了一曲琵琶。她指尖轻拨,《春江花月夜》的曲调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。
我强撑着浑身的伤痛,指尖深深扣进木板缝隙,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老鸨嘶哑道:"让她演奏一曲,不会让您失望的。"
老鸨眯着眼打量我,目光在我和少女的身影间来回游移。最终她不耐烦地一挥手:"行,让她弹一首。"
龟奴取来琵琶,将其扔到少女脚边,琵琶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少女小心翼翼地抱起琵琶,动作轻柔得像在捧着一个婴儿。她将琴身轻轻靠在怀中,右手搭上琴弦的瞬间,奇迹发生了——
第一个音符响起,那声音清冽如山涧清泉,又温润似江南春雨,瞬间洗净了空气中所有的污浊与血腥。
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,速度由缓转急,如同春江潮水渐涨,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天上的明月。随着旋律渐入佳境,她的演奏愈发精湛,有时是快速的扫弦,如骤雨打芭蕉,有时是精准的挑抹,似蜻蜓点水。
演奏到高潮处,她突然改变了传统指法。只见她右手小指翘起,用指甲外侧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角度刮过琴弦,发出一种类似洞箫的呜咽声,将此刻的孤独感表现得淋漓尽致。这一刻,连最粗鄙的龟奴都屏住了呼吸。
最后一个泛音余韵未消,她已泪流满面,这一曲仿佛将自己的灵魂都掏空了,只剩下一个空壳呆坐在原地。
老鸨张着嘴,手中的手帕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。许久之后,才有龟奴如梦初醒般地鼓起掌来——然后所有人都跟着喝彩,仿佛要把刚才的寂静全都补回来。
“您看这指法,京城教坊司的乐师也不过如此!”我沙哑着嗓子说道,同时观察着老鸨的表情。
老鸨眼中闪过一丝惊艳。
“若将她包装成名妓,只卖艺不卖身,必定能吸引达官显贵。”我趁热打铁,强压下咳嗽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有力一点,“但前提是您得举办一场头牌争夺赛,用琴棋书画歌舞来决出胜负。如此一来,怡红楼的名声必定传遍全城,到时候慕名而来的客人可就源源不断了。”
老鸨冷笑一声,涂着丹蔻的手指戳着我的额头:“小蹄子倒会异想天开,凭什么相信你?”
我直视着她的眼睛,字字句句掷地有声:“您若不同意,两条人命没了,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。若同意,我保您财源广进。您想想,一个头牌能给怡红楼带来多少好处?若是再加上宣传造势,只怕连长安的贵人都会听闻而来。”
我深知,这是我唯一的机会,必须要说服老鸨。
老鸨摩挲着金戒指,最终,她扯起嘴角:“说说你的详细计划。”
我心中盘算,若是此刻全盘托出,只怕立刻会被抛弃。“这得看实际情况,我需要先了解姑娘们的实力。”我故作高深地说,“而且还得请您拨些人手和银钱。毕竟,一场盛大的头牌争夺赛,没有足够的准备可不行。得准备精美的服饰道具,还得请文人墨客来捧场造势,这些可都需要银钱打点。”
老鸨肥厚的耳垂随着冷笑晃动:"小蹄子倒会画大饼!置办行头、宴请宾客,哪样不要银子?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,这亏空谁来填?"她涂着丹蔻的手指重重戳在我肩头,带着脂粉味的气息喷在我脸上。
我被逼得后退半步,瞥见她腰间沉甸甸的银香囊,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。
"嬷嬷可知京城兴光楼的盛况?"我刻意放缓语速。
“嬷嬷?”老鸨面露不悦,扇了我一耳光:“叫妈妈!”老鸨收回手摩挲着左手中指的金戒指,
我并不在意这一巴掌,继续说道:"不过办了场诗会,就引得满城达官显贵争相捧场,单日进账比平日翻了三倍。咱们若能办出‘评花榜’,让姑娘以才艺技惊四座,到时候怡红楼的招牌一亮......"
我顿了顿,观察到她眼底闪过一丝贪婪,“若是能让这里的贵人都来捧场...妈妈只需出三成本钱,剩下的我自有办法。让宾客们竞价点曲,光是打赏就能回本。"
我压低声音,故作神秘,"咱们怡红楼就成了风雅之地,往后姑娘们的身价也能水涨船高。"
她突然揪住我的下巴,胭脂味几乎将我呛住:"你若敢耍花样,我就把你卖放到最下等的窑子!"说罢狠狠甩开手,我踉跄着扶住桌角,心里明白这既是求生的希望,也是更沉重的枷锁。
一月后,怡红楼张灯结彩,头牌争夺赛正式开始。怡红楼的大堂里挤满了达官显贵,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,手持折扇,眼神中透露出对这场盛宴的期待。二楼的雅间里,纱幔轻垂,隐隐可见贵人们举杯谈笑。
少女取艺名为柳卿卿,她轻抚琵琶,一曲《春江花月夜》技惊四座,最后一缕余音消散时,大堂里鸦雀无声,所有人仍沉浸在刚才的乐声中。
就在这时,柳卿卿忽然放下琵琶,盈盈起身:"献丑了。"她轻声道,水袖轻扬,随即翩然起舞。
《惊鸿》舞起,她的衣袂如云般舒展,水袖翻飞间,仿佛真的将盛唐风华重现眼前。腰肢柔软如柳枝,脚步轻盈似踏云,每一个旋转都精准地踩在鼓点上。琵琶声再起,与鼓点相和,她的舞步愈发迅捷,裙裾飞扬间,玉簪上的流苏如星子般闪烁。
台下宾客如痴如醉,有的摇头晃脑,手指轻叩桌面,完全沉浸在乐舞之中;有的猛地站起身,拍案叫好,声音响彻大堂;更有豪客直接解下腰间玉佩,狠狠抛向舞台,眼中满是惊艳。
柳卿卿舞至高潮,水袖高高扬起,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随即轻盈落地,衣袂翻飞间,宛如一只惊鸿,转瞬即逝,只留余韵袅袅。
大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,金银首饰如雨般抛向舞台。她微微喘息着,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,眼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彩。
毫无悬念,柳卿卿摘得头魁。老鸨笑得合不拢嘴,直夸我“有眼光”。她看着柳卿卿的眼神,就像看到了摇钱树,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。
“好好调教,日后定能成为怡红楼的摇钱树!”她一边说,一边用帕子擦着笑出的眼泪。
就在我松了口气时,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让我一怔。王昌龄身着素衣立在角落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——有疑惑、有惊讶,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。
我鼓起勇气上前,他却别开脸,拱手时动作敷衍至极,直到瞥见我颈间未愈的鞭痕,他眼底的鄙夷才化作些许怜惜。
“王大人!”我急得忘了身份,伸手抓住他的衣袖。
他猛地抽回手,声音冷得像冰:“姑娘不辞而别,竟是为了选择了这条路。”
我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心里觉得那日不辞而别确实有愧在先,可是我在现代呆惯了,去哪里一个手机就可以联系到对方,加之心情如麻,根本不会想着有人在乎我。
“王大人,那日不辞而别,确实是我不对......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,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......”
“古人云:自爱者如美桃,人方爱之若珍李。姑娘既已选了这条路,就莫要再提从前。”他打断我的话,语气中满是失望。
说罢大步离去,只留下我呆立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,我站在原地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回到房间,柳卿卿关切地问我为何脸色如此之差,我以伤口还没完全好搪塞过去。
可是日子还得要过,我强打精神,只有活着才可能摆脱这暗无天日的生活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在青楼里过得小心翼翼。表面上,我听从老鸨的安排,帮着打理一些事务,暗地里,我谋划着如何寻找机会离开。
我留意怡红楼的布局,观察龟奴们的巡逻规律,还偷偷收集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。
夜深人静时,我时常会想起穿越前的生活,想起家人和朋友,他们已成为我坚持下去的动力。我告诉自己,无论多么艰难,都不能放弃希望,或许有一天,我就找到了回到现代的方法,摆脱这噩梦般的生活。
更新时间:2025-06-10 23:50:22